2013/10/20

被療癒的

我們在這裡認識的第一個人叫古斯達夫,因為是他來車站接我們。古斯達夫說他在這裡工作十一年了,我們驚呼的說你應該很喜歡當農夫囉!古斯達夫只說:嗯...其實還好。

我們正有點疑惑又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問下去的時候,他突然緩緩的說:因為我喜歡這裡的人。

在這裡很常看到他刁著一根煙痞痞的工作,看起來也是會有點微兄弟感,但是古斯達夫總是很容易讓人感受到他善良跟溫柔。

有一次我們在學一些瑞典話,發不出打舌音,然後我們總是啦啦啦啦的打混過去,大家笑了笑後,古斯達夫突然皺著眉頭認真的跟我說:妳們真的發不出這個音嗎?這樣對妳們來說學瑞典語太不公平了。

我心想著先生哪來的靈感,什麼公不公平的。

我就跟他說:嗯...我是覺得還好啦,就像如果你來學中文,我想有些音你也是發不出來的。

古斯達夫突然就恍然大悟的笑著瞪我一眼。

這些天來,也跟他慢慢變熟,發現他是瑞典的廢話人生,像是他常常忘記東西放在哪。有時會在旁邊幸災樂禍的問他:還記得自己是誰嗎?先生會邊找東西邊跟我廢話的說:Not really.

或是有一次他與張嘉真討論他的婚姻,他說他覺得雖然他已經有一個十歲的女兒了,他也不需要結婚,對他而言,那只是一種宗教儀式。

他說:I don't believe in God.
張嘉真:Ah? Garden?
他笑了出來的說:I believe in garden, but I don't believe in God.

但讓我們印象最深刻,甚至都熱淚盈眶的是有一次他與身心障礙者H的相處。

H已經五十多歲,他沒辦法講話,只會發出一些聲音,但是他的手工藝作品我們都非常喜歡,也很喜歡去鬧一下他,跟他玩或是牽著他去散步之類的。

有次睡前,我們想說去跟H說晚安然後跟古斯達夫廢話一下,結果倒是看到他一手牽著H的手,然後聽到H噫噫啊唷的發出聲音,伸出五隻手指在揮舞著,接著古斯達夫就輕輕的抓著H的手指,看著H的眼睛數著H一隻一隻的手指給他聽,數了一兩輪,他抓著H的無名指緩緩的搖著,說了些瑞典話,就只看到H笑開懷的走進房裡睡覺。

我們一臉好奇的問著他,他跟H在幹嘛?

古斯達夫說,H總會問他要再過幾天就可以跟媽媽見面?於是他就會慢慢的輕抓著H的手指數給H聽,告訴他還有幾天就可以看到媽媽了。

但其實卻不會有這一天。

那天晚上我的情緒有點激動到睡不著。

替H感到一直在等媽媽的心疼難過,看到原來一個男人可以這麼溫柔的安撫著一個人那樣的感動,好多感受複雜的交錯、重疊。即使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的睡去,好像在夢中也還是被這樣的情緒影響著,而無法平靜。

大概已經有一個禮拜我都睡不好了,總是在半夜醒來,常以為也許已經五六點了,但常常卻只才兩點三點,然後四五點才有辦法再入睡。

本以為是抓不到暖氣的控制要領,不是太熱就是太冷,但後來抓到tempo後,卻還是老是在半夜醒來。有時幸運的話,開窗探頭出去就可以看到極光,比較多的時候是滿天的星星,有次半夜躺在床上無奈的思考倒底是發生什麼事,怎麼會這麼無法一覺到天明。

想著許多的因素,感受睡前的情緒,推敲自己的狀態發現後,也許一部份是因為這邊工作太輕鬆,常常晃來晃去硬找事做,但我想更大的一部份是因為這裡的人們。

每天都看到好多事情、好多故事,看著一群大男人各自有各自的個性,都用自己的方式照顧著需要被照顧的人們。

而這些影像以及互動的刺激,也許是造成我每天情緒激昂而無法安穩入睡的原因。

這樣想想突然也覺得寬了心,如果每天可以看到更多的東西,感受每個人的狀態,讓我這樣要睡不睡的也沒關係了,畢竟在這裡只剩兩個禮拜,每天都在倒數,只怕浪費每一分每一秒。

有時甚至會覺得,看著這裡人們的互動,好像自己的某些心理層面也被溫柔的療癒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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